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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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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郎中將江夔折了腿骨也紮裹完畢,幸而冬日衣物穿得厚實,身上別處倒沒什麽擦傷,開了活血化瘀藥,處置才算告一段落。你爹這般不長眼色,須得叫他曉得女人家也不是生來就任由他欺淩。”

春鳶見自家大姑娘臉色嚴肅,聽著不像是說笑,嚇了一跳,定定地看著她。

明瑜這才發覺自己話說得有些重,不像是個十歲女孩口中之語,咳了一聲,轉為笑臉道:“男人家也並非都像你說那般。你瞧我爹,對我娘就如珠如玉。我便是想要姐姐陪我一輩子,也不敢咒你碰不到好姐夫。姐姐放心,日後定能嫁個好郎君。”

春鳶笑嘆口氣道:“老爺與夫人那是前世修出緣分,我哪敢想這麽好。倒是姑娘這般蕙質蘭心,日後不曉得哪家人有福才能求去呢。”

明瑜笑道:“瞧瞧,我才多大,你就敢拿這來打趣我了。話說回來,天下像我爹這般男子只怕真當是獨一無二了。既無賽過他,我又何必糟踐了自己?索性就自個兒過,往後再抱個姐姐你養娃過來強認了做幹女兒幹兒子防老,如此逍遙一世,豈不是比委屈自己看那些糟汙男人眼色行事要好許多?”

春鳶睜大了眼罵道:“竟說出了這般瘋話!瞧我不告訴太太罵你一頓!”

“你敢告訴我娘,往後我就把你嫁給柳嫂子家中呆二子!”

明瑜說道。

春鳶一怔,等看到明瑜滿臉促狹之色,這才臉漲得通紅,撲了上來就要抓她癢,嘴裏嚷道:“有這樣做小姐嗎?竟這樣拿下人尋開心!”

這呆二子便是柳勝河夫妻兒子,大名柳向陽。這夫妻倆極是能幹,偏偏生出個兒子卻是呆頭呆腦,十五六歲少年,站著人高馬大力大無窮,偏偏人極老實,說話又是個磕巴,見了府中女孩是磕巴得厲害,連句話都說不全,時常被些調皮小丫頭暗地裏捉弄,他也只呵呵笑幾下,不告訴他娘。直到後來有一次,明珮身邊小丫頭丹桃故意逗引他說話,叫他呆二子,又學他磕巴,湊巧被柳嫂子撞見了,氣得趕跑了丹桃,又一狀告到了江氏那裏。江氏又是好笑又是好氣,急忙拿話安慰柳嫂子,又罰了丹桃一個月俸錢,還發下話,說下次再有哪個再敢這樣定不輕饒,這才止住了這風氣。只是自打那以後,他那大名沒人叫了,背地裏”呆二子”綽號卻是傳開了去。柳勝河夫婦雖曉得,只也不好堵住眾人口。回去教訓自己兒子,他卻渾不當回事,自己夫妻倆也只能暗地裏嘆口氣罷了。曉得這兒子日後莫說接自己班,便是尋常商鋪夥計也做不好,見還有一身結實力氣,早早就送去武館裏學了拳腳刀槍,日後能當個老爺身邊護衛也好。

前幾個月明瑜剛掌家之時,有天□鳶去找柳嫂子問個事,柳嫂子不,恰巧他家院子裏碰到回來柳向陽,便問了幾句話。這柳向陽一看見春鳶,臉就漲得通紅,吭吭哧哧了半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春鳶曉得他是個老實人,也不像別丫頭那樣慣於拿人打趣,見問不出什麽,道了聲謝就回來了。不想這柳向陽頭回遇到見自己磕巴竟不發笑女孩,人又長得青蔥,就此心裏就落下了根,武館也不去了,逢春鳶有事被派出府就必定搶著替她趕車,次數多了幾回,漸漸就被人看出來傳開了話。嚇得柳嫂子急忙把兒子趕去了武館不讓他回榮蔭堂,又親自到江氏面前辟謠請罪。江氏安撫了幾句,事情也就過去了。江氏身邊雪南素來與春鳶交好,忍不住又偷偷告訴了她。春鳶這才曉得原來自個兒之前竟讓人背後這樣與那呆二子扯到了一處去,又羞又氣,哭了半天才被明瑜給勸了出來,賭咒說往後再也不去那柳嫂子家,姑娘若是有事就派別人去。明瑜應了,漸漸這才消停了下來。沒想到此刻卻又突然這樣被提起,春鳶自然惱羞翻臉。

明瑜見過那柳向陽,濃眉大眼只覺得是個忠厚人,倒並非真傻裏傻氣,這才冒出這一句拿春鳶打趣。見她柳眉倒豎地撲了過來抓自己癢,急忙又鉆進被窩裏躲避,卻哪裏躲得開春鳶手,笑得差點沒斷了氣,討饒不已,春鳶這才歇了手,捋了下自己有些掉落下來鬢發,氣呼呼道:“下次再敢這樣口無遮攔,我就真生氣了。”

“好姐姐,再也不敢有下回了!”明瑜極力忍住笑,又皺眉哎喲了一聲,“腳還疼……”

春鳶急忙又捧住她腳揉了起來,明瑜舒服地嘆了口氣,縮回腳道:“好了。晚上周媽媽也不,你再鋪個臥鋪也麻煩,就睡我這裏吧,兩人暖和些。”

春鳶應了下來,下去自己洗了手腳,又換了個熱湯婆子,這才吹了燈,與明瑜一道睡了下去。

明瑜第二日醒來,睜眼便見綿紙糊窗外一片透亮,昨夜睡她外面春鳶早不見人了,坐起身叫了一聲,見她從外進來笑道:“姑娘醒了?這一覺睡得長,都午點了。”

明瑜啊了一聲,急忙掀開被子要下榻,嘴裏問道:“我外祖好些了沒?”

春鳶上前一邊幫她穿衣,一邊應道:“方才過去看過了,周媽媽說老太爺昨夜只嚷著頭疼腿骨疼,一早吃了藥,吃了粥點,精神卻一下好了起來,又恨不得立刻就要見你樣子,打發周媽媽來看過了好幾回,曉得你還睡,這才忍了下來……”

明瑜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個外祖旁人看來脾性古怪,只她卻曉得老人家不過是直心直性而已,如今年紀越大,愈發得不拘一格起來,怕他久等了心急,匆忙穿好了衣服,到套襪子時,才發覺一雙腳掌竟已腫了起來。

春鳶看眼中,急忙又去取那蛇油膏,心疼道:“我一入寒手腳就生凍瘡,這才帶了,只是尋常藥膏而已,姑娘先湊合用著,我跟管家說聲,叫他去弄好凍傷膏來。”

明瑜笑道:“都是娘生肉長,你能用,我就用不得了?不過些須小事,不必再弄得人皆知,仿似我有多嬌氣似。先過兩天看看,若真不好再說。”

春鳶無奈,只好作罷。搽好了藥膏,又替她小心套了襪子。昨日穿過那雙靴子還濕淋著,自然不能再穿了,幸而過來時包袱裏有另備一雙鞋,拿了過來。明瑜慢慢套了進去,許是腳腫脹緣故,感覺鞋子繃緊了不少,踩下去就一陣疼。忍住走跳了幾步,也就習慣了。又匆匆洗漱用了口還熱著早飯,立刻就往外祖南屋裏去。

外面一輪雪後艷陽正高照,映得積雪愈發白亮,檐廊黑色瓦當上不住往下滴著融化雪水。明瑜到了江夔南屋,門口遇見畫童半青。那半青大約昨日被柳勝河教訓狠了,此刻眼睛還有些發腫,看見明瑜過來,頭一低,哧溜就跑了。明瑜笑了下,推門而入,楞了一下,見外祖靠坐榻上,頭包繃帶,腿纏架子,人卻正興致勃勃地盯著身前特意放置一張紅木小幾上什麽東西,邊上卻立著那謝醉橋,此刻正觀著壁上一幅畫軸。

明瑜正要退出,江夔擡頭,眼睛一亮,立刻朝她招手,嘴裏道:“瑜丫頭,過來,給你瞧個好東西!”

明瑜曉得外祖性子偏悖,世人所持男女之防觀念,他看來卻是男娼女盜遮羞布。既然已撞進了,那謝醉橋也扭頭看見自己,再退出倒顯小氣,索性便進去,朝謝醉橋見過禮,道:“昨日幸而有少公子相助,我外祖才平安無虞。多謝少公子。”

謝醉橋笑著擺手道:“不過順手之勞而已。便是陌路,遇到這般事情也須出手,何況是老太爺,阮小姐不必掛懷。且道謝話昨晚起貴府大管家便已經說了不知多少,我如今都能倒背如流了。”

明瑜一怔,倒沒想到這人還有幾分調侃詼諧,正色道:“受人之助,道謝乃是禮節,自然要。”

“瑜丫頭,少那裏酸腐了。我和醉橋相談雖不到半日,卻深以為知己。你少說句謝他也不會怪。些過來瞧這東西!”

明瑜聽外祖又叫自己,轉頭看了過去。

她方才雖聽春鳶說他今早精神好了些,卻也沒想到會好到這般地步,瞧著只差沒手舞足蹈了,便走了過去,叫了聲“外祖”,這才道:“昨日剛出險情,今早應該好生歇息才是……”

明瑜話沒說完,就被江夔打斷道:“傻丫頭,小半年不見,怎你也學烏杏滿口大道理了?豈不知心胸舒暢才是大良藥?我和醉橋相談甚歡,見了這東西高興,比幹躺這裏與那烏杏大眼對小眼豈不是來得好?”

烏杏是周媽媽從前做丫頭時名字。如今榮蔭堂裏除了老太太身邊容媽媽,就數她有臉面了。此刻聽到她被自己外祖這般叫出名字,心中一陣好笑,正要說話,聽見身後門被推開聲音,回頭看去,見周媽媽虎著臉進來,手上托盤裏放了碗藥汁,忍著氣道:“老太爺,旁人都是愈老愈得人敬,你倒好,越發沒個老人樣了!哪有客人面前這般說道人道理,也不怕被人笑話!”

明瑜忍住了笑,急忙過去要接她手中盤,春鳶已是搶先端了送去。周媽媽眼角瞥了下謝醉橋,見他已轉過了身背對,仿佛忍著笑樣子,自覺大失顏面,急忙趁老太爺喝藥功夫,偷偷拉明瑜出來,到了走廊上,這才低聲訴苦起來:“大姑娘,你倒是評評理,老太爺昨日摔得那般狠,昨夜嚷了一夜疼,今早方好些,我叫他趁機多歇息才好。不想他曉得那將軍府謝公子,定要請了過來說話。謝公子帶了這竹坨塊過來,怕擾了他休息,說了會話要告辭離去,他卻拉住一個勁地說話,又把那竹根當寶貝似地左看右看,看了一早上都沒看夠,還幾次催著要我去把你叫醒過來同看。我不過略勸他幾句,他反倒嫌我聒噪。你說這東西就算出自將軍府,它也就是坨竹根,有什麽好看……”

周媽媽還喋喋不休,明瑜已聽見裏面外祖又叫自己,急忙拍了下周媽媽手,低聲道:“我曉得了,等下就勸他好生歇息。”

“來來,瑜丫頭,你過來瞧瞧這東西。它雖是坨竹根,只經了名家之手,就變成造物之奇。今日考下你眼力,可能說出它來歷?我聽說你如今家幫你娘管著家事,怕你一心要當管家婆,把從前風雅靈氣都給磨掉了。”

江夔已喝完藥,見明瑜進來,看著她笑瞇瞇道,眉毛一跳一跳,眼裏放出活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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